摘要：除了安邦保险集团由中国保险保障基金接盘、利安人寿退股和减持获批之外，其他四家皆已过三个月清退时限。华海财险此次新股东和增资至12亿元获得核准，宣告其历时七个月的违规股权清退工作收官

《财经》记者 俞燕/文 袁满/编辑

自从去年12月原保监会（现银保监会）开启险企违规股权清退大幕以来，共有六家保险公司被责令限期清退。时至今日，已有多家险企超过清退时限。《财经》记者从华海财产保险公司（下称“华海财险”）获悉，其引入新股东和替换两家违规股东近日已获银保监会核准，成为截继安邦保险集团和利安人寿之后，第三家违规股权清退收官的险企。

去年12月以来，原保监会向昆仑健康险下发监管函，要求清退其七家违规股东，拉开违规股权清退大幕。今年1月，利安人寿、君康人寿和长安责任险“上榜”，2月君康人寿和华海财险亦收到要求清退违规股权的监管函，加之4月的安邦保险集团，共计六家保险公司被列为需要清退违规股权的名单。截至目前，除了安邦保险集团由中国保险保障基金接盘、利安人寿退股和减持获批之外，其他四家皆已过彼时要求的三个月清退时限。

《财经》记者获悉，华海财险于今年3月和5月分别上报了两套违规股权处置方案，最终5月上报的引入新股东那曲瑞昌煤炭运销有限公司（下称“那曲瑞昌”）和增资至12亿元的版本获得银保监会核准，从而宣告其历时七个月的违规股权清退工作收官。

华海保险有关负责人表示，监管部门此前做出的撤销行政许可的决定和本次增资的批复，有助于华海保险进一步完善自身公司治理结构、防范和化解内控风险。随着新股东的加入，公司将进一步整合股东优势资源。

两股东遭清退

今年2月13日，原保监会向华海财险下发的《撤销行政许可决定书》显示，其两家股东青岛神州万向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下称“神州万向”）和青岛乐保互联科技有限公司（下称“乐保互联”）在2016年增资申请中，存在隐瞒关联关系和提供虚假材料，因此撤销其增资华海财险的行政许可，并要求华海财险自下发之日起3个月内引入合规股东。

华海财险由此成为第五家被勒令清退违规股权的保险公司。

在收到“清退令”之前，华海财险共有12家股东，神州万向和乐保互联分别于2016年加盟。其中，神州万向于当年4月加入，出资6000万元，持股5%。两个月后（6月），该引资获原保监会核准，华海财险的注册资本变为10.8亿元，股东数变为11家。

同年7月8日，乐保互联以每股1元，获华海财险定向增发的1.2亿股，持股10%。同样在两个月后（9月），该增资获批，华海财险的注册资本进一步增至12亿元，股东数量则增至12家。

如果仅从公开信息表面来看，这两家先后参股的青岛公司似乎毫无关系。不过，穿透股权后则显示，两者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启信宝显示，神州万向成立于2008年6月26日，股东为自然人胡萍（99%）和朱瑞娟（1%）。2015年8月，发起人变股东为苏富荣和李伟，一个月后变更为李军（26.67%）和邵强（73.33%），两个月后，其注册资本金由50万元增至1亿元。2017年5月，股东一个月发生了两次变更，先是于丽红和淄博和园企业管理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加入，18天之后，李晓辉和李江山加入，李军和邵强退出。

仅仅过去两个月，神州万向再一次发生股东变更，朱瑞娟和胡萍加入，于丽红和淄博和园企业管理合伙企业（有限合伙）退出。最终，变成目前仅有朱瑞娟和胡萍两名自然人的股权架构。

启信宝显示，乐保互联成立于2007年11月9日，亦在2015年以来屡经股权更迭。2015年8月，股东变更为苏富荣和李伟，与神州万向的同时期股东一致。其注册资本则由50万增至500万元。仅过了一个月，其股东变为王丽和王瑞琦，注册资本进一步增至1亿元。

2017年5月，乐保互联股权再次发生变更，湖南华民资本集团（原湖南华民资本股份公司）出资1亿元，成为第一大股东，其董事长卢建之成为青岛乐保的法定代表人。

公开信息显示，卢建之还有另一个为人熟知的身份——湖南湘晖投资发展公司董事长，与其兄卢德之控制的湘晖系被投资界视为德隆系旧部。此外，卢建之与同为湖南人的广州市特华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实际控制人、华安财险董事长李光荣联合组建了华民慈善基金，并曾任华安财险董事。

除了通过乐保互联曲折地与华海财险产生勾联，卢建之还通过旗下的中科恒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中科恒源”），成为安华农险的第三大股东。该参股亦发生在2015年，其接盘的股东亦来自青岛：2015年12月，获批受让青岛正和投资有限公司所持的安华农险的9600万股。

不过，乐保互联的股权结构仅仅维持了两个月，便再次发生调整。启信宝显示，2017年7月，开封森贸商贸有限公司（下称“开封森贸”）加入，王丽和王瑞琦两名自然人退出，孙趁趁取代卢建之成为法定代表人。几经变更，目前乐保互联成为开封森贸商贸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而开封森贸及其大股东鹤壁申恒商贸公司皆为2016年成立。持股10%。

青岛这两家股东加盟华海财险，彼时并未引起外界关注。作为一家总部位于山东烟台的新兴公司，华海财险一直比较低调。不过，在两家新股东加盟一年后，华海财险突然曝出的一场高管内斗，牵出这两家公司背后的真相。

2017年6月28日，华海财险召开内部紧急会议，董事会以通讯表决方式审议免去董秘及拟任副总经理于晖的职务，并整合其自2016年开始分管的非车险业务部门。两天后，华海财险发布《关于于晖重大失职和违纪情况的通报》，指出于晖对公司部署的重点工作重视不够、落实不力，导致非车险业务下滑严重，赔付率居高不下。

随后，于晖被免职的内部文件和于晖的《告公司全体员工书》流传到外界，于晖在《告公司全体员工书》中称，对其的解聘程序不合法。

彼时，曾有多位接近华海财险的知情人士对《财经》记者透露，表面上双方是因为公司经营管理的矛盾，背后实则是股东纷争，于晖便是青岛益佳海业贸易有限公司（下称“益佳海业”）派驻华海财险的董事。

不过，这场内斗最终揭开的却是神州万向和乐保互联的背后真相。此番内斗的一个背景是2017年4月，原保监会展开的险企公司治理现场检查 。据了解，原保监会对华海财险进行现场评估检查发现，神州万向和乐保互联的股东王瑞琦、李伟、邵强等人，为华海财险的员工，要求华海财险对此情况作出说明，并补充关联方信息。

也正是在该时期，神州万向和乐保互联变更股东，邵强等几名来自华海财险的自然人股东退出，卢建之的湖南华民资本集团亦在该阶段进入乐保互联。

此外，据《经济观察报》报道，2017年12月，华海财险内部人士向原保监会递交的举报信称，神州万向和乐保互联上报给原保监会的材料中，2013年—2015年的纳税额与实际差距甚大。两家公司没有实际组织经营，亦没有办公地址和真实员工，仅有与投资华海财险相关增资和资金往来有关，“实际为空壳公司”。

《财经》记者亦曾从接近监管部门的人士处获悉，检查中发现华海财险在公司治理方面存在一些问题，将对其采取相应的监管措施。

今年2月13日，原保监会要求华海财险清退两家“问题股东”神州万向和乐保互联，并在3个月内引入合规股东。

两引资版本更迭

接到原保监会下发的“清退令”后，华海财险表现出积极配合的姿态，将相关决定内容通报给全体股东、董事和监事，并迅即开展引进合规股东工作。不过，引进新股东却一波三折。

收到“清退令”次月，华海财险拿出了郑州中瑞实业集团有限公司（下称“中瑞实业”，原中瑞投资公司）以每股1元购入华海财险增资1.8亿股的方案。增资后，其将持股15%，成为华海财险第一大股东，从而一改其多年来股权分散而均衡的局面，神州万向和乐保互联的股份则将予注销。

启信宝显示，中瑞实业成立于2005年，股东是郑州瑞昌企业管理咨询公司（持股90%），以及两名自然人万永兴（持7%）和刘轶（持股3%）。

不过，两个月之后，5月华海财险又拿出另一份方案，改由那曲瑞昌以每股1元的价格向华海保险增资1.8亿股。

资料显示，那曲瑞昌成立于2012年，股东是西宁德祥商贸公司（下称“德祥商贸”）。华海保险在公告中表示，该公司看好保险业发展前景，认同华海保险发展战略，将为其发展提供强力的后续支持。最终，该引资换股方案获得银保监会批准。

不过，两个月内出台两个方案，曾受到媒体的质疑，指先后拟引入的这两家公司实则是关联方“一家亲”，其实控人穿透后皆为万永兴。

公开信息显示，万永兴是70后，2000年6月创立中瑞控股公司时，年仅29岁。2004年起任任河南中瑞集团董事长，中瑞实业和郑州瑞茂通供应链公司（下称“郑州瑞茂通”）等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在2016年胡润百富榜位居第464位，在河南富豪榜则位居第6位，是最年轻的上榜者。

在万永兴的资本版图中，有一家上市公司瑞茂通供应链管理股份有限公司（下称“瑞茂通”，600180.SH）。该公司1998年成立于烟台，2012年8月登陆上交所，万永兴亦于当年起担任董事长，直至2016年11月。根据该公司的官方表述，2013年起陆续投资了商业保理、融资租赁和供应链平台服务公司等，完成了商品、电商和供应链金融三大板块的战略布局。启信宝显示，其还曾投资恒丰银行，持股5%。

根据瑞茂通的信披信息，郑州瑞茂通是其第一大股东，万永兴本人则持股3.07%。其前十大股东里亦有保险公司身影：泰康人寿通过两个账户合计持股占总股本的1.56%。

穿透股权关系来看，中瑞实业和瑞茂通存在关联关系，其旗下全资子公司郑州瑞茂通

，与德祥商贸的股东深圳前海瑞茂通供应链平台服务公司，亦属瑞茂通系。将资金实力更大的中瑞实业换成那曲瑞昌，被一些业内人士解读为打支持西藏经济发展牌，可能更容易获得批复。

华海保险有关负责人对《财经》记者表示，华海保险此次增资事项完全严格依照《保险公司股权管理办法》及相关监管要求，开展股东遴选、出资审核、信息披露和监管报批等工作，在股东资质、入股资金真实性、合规性方面完全符合监管要求。

公开信息显示，2015—2017年，那曲瑞昌的主营业务收入为16.67亿元、27.01亿元和35.73亿元，净利润为0.44亿元、1.37亿元和1.10亿元。截至2017年底，总资产与净资产分别为21.59亿元和10.15亿元。

银保监会批复后，那曲瑞昌正式成为华海财险单一第一大股东，从而打破了其成立四年来股权分散的格局，神州万向和乐保互联则正式退出，股东家数变为11家。

曲折增资路

与近年来成立的一批民营系中小保险公司有着同样的命运，华海财险也经历着发展和增资之难，亦同样面临公司治理的缺失。

自2014年12月成立以来，华海财险已屡经股权变更。成立之初，华海财险有10家股东，主要是山东境内的民营企业。

2015年10月16日，有“新三板第一投资客”之称的北京天星资本股份有限公司（前身为北京天星创联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天星资本”）发布消息称，与华海财险签署了增资扩股协议，将成为华海保险的第一大股东。随后，华海财险董事长赵小鸣出任天星资本主管合伙人。在天星资本的规划中，入股华海财险是其“大金控”布局的重要一步，未来还将推动华海财险在新三板或A股上市。

天星资本2012年成立于北京，主要进行新三板领域投资，涵盖互联网、清洁技术、IT、生物医疗等行业。2015年正值新三板市场火爆，天星资本亦借势频频出手，一年投资多达400多个新三板项目，甚至创出一月投百个项目的记录，被投资界称作“撒网式投资”。

不过，随着2016年全国股转公司对金融类公司挂牌新三板的准入标准出台新规，已取得挂牌函的天星资本尚不能达到新规对挂牌资格的要求。天星资本上市未果，其入股华海财险亦再无下文。

2016年4月，华海财险启动一轮增资扩股计划，相继引入神州万向和乐保互联。7月，其发起人股东之一莱州诚源盐化有限公司将所持1.2亿股，以每股1元的价格转让给烟台诚泰投资有限公司（原名莱州德城投资公司）后退出。当年11月，该笔转让获批。

莱州诚源盐化有限公司成立于2004年 9 月，工业盐产量全国排名第三，溴素产量全国 排名第一。烟台诚泰投资有限公司，成立于 2010 年， 经营范围为投资和销售黄金制品。

一年后（2017年8月13日），华海财险董事会同意另一家发起人股东七台河鹿山优质煤有限责任公司，将所持华海财险1.2亿股转让给北京星联芒果投资控股有限公司（原名北京星联基业投资控股公司，下称“星联芒果”）。这一次的转让价为1.5元，高于诚泰投资的接盘价。

七台河市鹿山优质煤有限责任公司成立于1999年5月，注册资本3450万元，主要经营原煤开采。星联芒果成立于2014年3月，主要从事实业投资及管理、金融及房地产投资、创业投资等业务，是王永光的星联系的重要投资平台，控股了河南星联置地集团、河南省白沙商贸有限公司、河南健康岛环境技术股份有限公司(838076)等公司，还投资了海口联合农村商业银行。

不过，该笔股权转让亦无下文。据一位华海财险人士表示，该笔股权最终并未上报给监管部门。

该笔股权转让方案出台之时，正值华海财险董秘于晖被罢免，内斗公开化的当口。据《经济观察报》报道，就在星联芒果入股方案获董事会通过的9天前（2017年8月4日），派出于晖作为董事的益佳海业，向原保监会发出一封《求助函》称，“一开始公司治理顶层设计的严重缺陷，董事会没有发挥有效的集体决策职能，董事长在公司日常经营决策过程中缺乏有效监督制衡。目前，华海财险发生的事件不是简单的管理层内讧，更不是我们公司股东之间的控制权之争，而是公司被内部人控制，利用公司治理机制失效，侵害全体股东利益的问题。”

最终监管部门介入，要求华海财险妥善处理，这场内斗以于晖离去告终。华海财险的违规股权问题，则以青岛两家股东退出，最终引入那曲瑞昌告终。

不过，华海财险的资本之渴依然待解。其2018年以来的偿付能力报告显示，一、二季度综合偿付能力充足率分别跌至196.23 %和181.96%，其中二季度已降至2016年以来新低。

另一方面，华海财险因业务违规亦遭处罚。今年5月9日，银保监会向华海财险下发监管函，指其前期报送的多款产品存在保险责任表述不清晰、不符合保险原理、违背公序良俗及险种分类错误等问题，暂停其6个月内备案新的保险条款和保险费率。据多位接近华海财险的人士透露，其中包括一款具有返还性质的产品，该产品为华海财险保费激增的一大利器。

较之寿险公司，对于主要是一年期业务的财险公司来说，暂停新产品备案的打击无疑更大，尤其是在车险费率改革进行之时，诸公司都面临产品升级换代。多位华海财险人士亦表示，暂停新业务会对公司的影响很大。

不过，华海财险披露的上半年业务数据，却显示出业务蓬勃之势。截至上半年，保费收入9.23亿元，同比增长60.78%，其中车险保费收入78891.35万元，同比增长58.4%；非车险保费收入13820.31万元，同比增长77.55%。此外，一举扭亏为盈，实现净利润2486.54万元，且首次实现经营盈利。净现金流去年一直为负的状态，今年以来也转而为正，其中主要来自经营活动产生的净现金流。

本月，华海财险还出手竞得烟台开发区挂牌的长江路以南、珠江路以东III-4小区地块，出让起始总价为3.62亿元，其中商服用地作为其总部大厦，住宅部分则用于建设其高管和专业技术人才的用房。

根据该地块的产业条件函，竞得人须按开发区官网要求的时间建设总部大楼，不接受联合竞买，物业由竞得人全部自持。高端人才用房则五年内不得转让。

作为国内首家以海洋保险和互联网保险为特色的财险公司，且发起人股东多为从事海洋行业的企业，加之董事长赵小鸣拥有会机关和派出机构的双重监管实践，华海财险成立之初，颇引业内期待。然而成立四年来，其作为海洋系保险公司的特色，却未发挥出来，而是陷入股东纷争和公司治理缺失的困局。

一位保险公司高管曾对《财经》记者感叹，对于一家公司来说，如果股权一乱，业务经营做得再好，恐怕也很难持续健康发展。而职业经理人在强势的资本面前往往是弱势的。公司之间的竞争，归根结底是公司治理与企业文化的竞争。只有良好的公司治理，才能让公司长治久安，这既取决于股东不越位不缺位，也得益于公司领导人正确的价值取向和战略格局。

随着那曲瑞昌正式入主，未来华海财险是否会面目一新，目前还不得而知。

截至目前，六家被勒令清退违规股权的保险公司中，尚有昆仑健康险、君康人寿和长安责任险未完成清退工作。

此前，君康人寿声称引入河南龙泉金亨电力股份有限公司作为新股东，该公司是洛阳豫港电力开发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长安责任险亦声称股东大会通过了其应急增资和退资方案，不过到目前为止尚未或银保监会批复。昆仑健康险则一直未有新的进展披露。